易水送別

[小茫]

深沉的藍慢慢變成亮麗的紫灰，然後一片紅霞飄來，一道白光除除出現在東方，天將破曉了。空氣中彌漫著晨露的濡濕，我佇立在城樓上，任由朝露沾濕了我的衣襟。在這最後一次的日出裡，身旁的位置還是空空如也。我回頭看看眼前這幢金雕玉砌的大宅，無數的家僕童奴、享之不盡的錦衣美食，一切的榮華富貴垂手可得，然而我最想得到的卻永遠也不能擁有。庭院裡的海棠盛開著，迎著露珠的它有說不出的嬌美。我走後沒人會替它澆水除草了，今天的滿園春光大概會成為歷史，而我也會成為歷史洪流裡的一粒微塵。

城樓下傳來陣陣腳步聲，將士們開始在城樓下聚集。他們整齊地列著隊，一身白衣在晨露下飄揚，他們神情悲壯，昂然向前．．．儀仗隊除除奏出如泣如訴的曲調，快要出發了。我靜靜地站在城樓上冷眼看著他們為我準備行裝。應該哭出眼淚的，可是自始至終我一滴淚也擠不出來。死心了？我仰頭望天，今天的天空灰濛濛的，一點藍也看不見，是祢要我記住今天的灰嗎？我忍不住又再歎息了。在這春回大地的和暖季節，我竟感到西風凜凜。濃霧開始掩飾一切，亭台樓閣、宮殿玉宇、杜鵑芍藥、將相侯爵都被迷霧籠罩著，看不見，認不清，而易水的盡頭卻依然清晰可見。

樂曲愈奏愈悲涼，在場的鐵漢都忍不住發出輕輕的啜泣聲。我悽惶地接過高漸離手上的酒杯，一飲而盡。英偉的他今天看來像是老了十年，緊抿著的雙唇滿是矛盾，像有千言萬語要跟我細訴，但又像被理智壓抑著。他要跟我說這些年來對我的情意嗎？他凝望我的眼神像在望著一隻被咬在狼口的小雞似的，這樣的眼神只會令我更心酸。我輕輕別過臉，再次拿起酒杯，遞到高漸離手上。
「高先生，今天一別，再無相見之日，還望先生擊　的時候會記起荊軻曾與先生和而歌於市。」語畢，高漸離那緊閉著的雙唇忽然「哇」地張開了，堂堂男子竟像孩子般哭倒在我裙下！

別過高漸離，祭過路神，最後來到太子跟前。太子一臉于思，雙眼浮腫，顯然一夜未睡。我輕輕上前，接過太子手上的　首。
「太子殿下，荊軻再無法侍奉殿下了，願殿下珍重，天涼時別忘記要添衣，夜半驚醒時可以喝杯薑茶，別太操勞。這是荊棘最後一次為殿下做的鞋子，願殿下福祿齊享。荊軻定必不負聖望，完成使命。」
我奉上鞋子，期望太子會抱我一下。而他只是別著臉，不忍看我。我跪在原地，一直等著。奈何儀仗隊此時奏起激昂的曲調，士兵們停止了飲泣，振臂高呼：「燕雖弱小，亡秦必燕」。再多的情話，在這群情洶湧下也只得往肚裡吞。

太子連扶起我的勇氣也沒有，我只得悽然地站起來，毅然步下城樓，頭也不回地登上停在易水的船兒。「風蕭蕭兮易水寒，荊軻一去兮不復還．．．」我絕望地唱著。「軻兒！」是太子！我立刻轉身跑到船尾，只見太子奮力地追著船兒，一面向我招手．．．「太子，永遠記住軻兒愛你！」我拚命喊著。太子的身影愈來愈遠，濃霧這時也跑出來湊熱鬧，一身白衣的他終於與濃霧混為一體了。我望著白茫茫的遠方，征征地回味著他的一聲「軻兒」。他是愛我的，我知道。能夠為所愛的人毫無保留地付出是我的福氣，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，即使賠上性命。我又再抬頭看天，你不會明白的，天若有情天亦老．．．

[Author]

Post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