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在一個沒有地下鐵的小城,對地下鐵總有一種仰望繁華的虛榮。長大了,坐過許多地方的地下鐵後,才發現每處都給我不同的感受,或淺或深,各有特色,也各自遺下了回憶。
里斯本的地下鐵,是無憂而刺激的,迷路在里斯本冷清的街頭,和同伴們試著坐地下鐵,嬉笑聲響徹昏暗的車廂,還有那一串像粗話般的廣播。
巴黎的地下鐵最具藝術氣息,忽爾來了一個樂手,搖擺起懷中的手風琴,到站離站,帽子成了掏賞錢的器皿,原來浪漫是有代價的。
倫敦的地下鐵讓人窒息,無法分清這是緣自那份相對無言的距離感,還是那齷齪的空氣缺乏了流通的渠道,人們只能在環市線內兜轉,上錯車、下錯車,然後我們還是回到原點,就在那叫人懊喪的Earl’s Court。
阿姆斯特丹的地下鐵,有點頹靡,擦身而過的影子,留下了濃郁而特有的菸草味,眼裡透不出神彩,拖著襤褸的衣衫,為自由開放,做了一個遺憾而墮落的記號。
布魯塞爾的地下鐵,分成了兩個世界,聚擁在人群中,我像獨給投射燈的光華包圍著一樣,染不上那點節日的興奮和歡愉,2001年的元旦,布魯塞爾再美,還是蓋上一點灰濛。
羅馬的地下鐵,透出了拉丁味道的熱情,宗教、歷史和藝術滲進了地鐵站的名字,我被稱作殉道者,為自己死得慘烈。
柏林的地下鐵,殘餘著東西你我的界線,無形的牆,從不可倒,當「西」仰著鼻子,「東」只能垂頭顧盼,沉默變得更沉默,步伐也變得更沉重。
最後,回到香港的地下鐵,那樣熟悉而陌生,她,太完美也太冷酷了,掛著孤高的臉孔,冰雪一般地把我吞噬,風,拂起我的衣襟,笑意只能靜靜隱退。坐在車廂中,總感到疲憊不堪,是那死白的鎂光?還是那圍著自己的蒼白臉龐?冰冷源自她的風霜?還是那木納的面容?我說不上來。最恨獨個兒坐香港的地下鐵,總讓我看到卿卿我我的伴侶,有意無意地擠擁著,叫人看了便嫉妒起來。孤單的人,就是有點不平衡。
坐地鐵,從來就不是生活的一部分,我只是個過客,一個刻滿了地鐵回憶的過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