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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零四年五月十七日早上，一個教識我什麼是完結的早上。
由預科開始，我就過著工讀生的生活。家裡有點錢，不過因為跟老爸的關係不好，一見面就吵起來，還是一個人生活比較好，不用叫老媽為難。
大概，就這樣生活了九年。
一個星期前，老媽跟我說了些奇怪的話。
「仔仔，我真的很怕，家裡有鬼呀！」
我追問發生了什麼事，老媽告訴我，有一天早上，她起床的時候，聽見雜物房裡傳出人聲，裡面坐了兩男一女，還有兩個小孩走來走去。
我聽了也有點擔心。第一，老媽是一個人住的，那來的有這麼多人？第二，老媽差不多八十了，外表看來不過六十左右，但是她的精神狀況真戥這麼好嗎？我開始懷疑，她是不是有什麼老人病，產生了幻覺。
無論是什麼原因，我都作了一個決定，就是回去跟她生活，盡一點心照顧她。
兩天前，我開始把自己的東西搬到老媽那裡。雖然我長得很高，身體看上來也很強壯，事實上我卻只得外表，一點力也沒有。朋友們知道我要搬家，都來幫我一把，就是零晨時份，剛完成了自己的工作，晚飯都還沒有吃，都會先來幫忙。真的要好好的謝謝他們！
昨晚，我們開始收拾客廳。
客廳掛滿了我喜歡的名畫砌圖，大大小小的面譜，還有一柄跟客廳格格不入的大劍。朋友們知道，這些都是我的心頭好，小心翼翼一件一件的把它們包裹起來。
其中一個跟我比較要好的朋友，正要把那柄大劍取下來，卻又停下了，說道：「還是叫他拿去吧！」
這把大劍本來是送給人家的生日禮物，是要送結以前的一個男朋友的。一年半前，我跟他一起。他是個很可愛的男生，一瞼孩子氣，跟我差不多高。跟他一起的時候，每個人都說什麼「天生一對」、「天作之合」，還不到兩年，他就喜歡上一個女生，跟我分開了。分開的時候，吵了起來，那份生日禮物也就一直留在我家裡。
的確，因為吵起來而沒有給他那份禮物只是一個借口。我知道，我還喜歡他。我的脖子上，還掛著跟他一起時買的指環，真的很想他。
我打了個電話給他。
「喂？」
「喂，是我。」我說道。
「呀，是你呀，好嗎？」
「好。」我的聲音有點生硬，有點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「我要搬家了。」
「是嗎？為什麼突然搬家？」
「媽媽的精神不太好，搬回去跟她一起。」
「哦。」
「你的那柄劍還在我這裡，記得嗎？」
「是的。」
「你還要的嗎？」
「要！當然要啦！」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雀躍。
「有時間的話，來我家拿好嗎？」
「好。就明天吧，好嗎？」
「好，你也可以幫我一下。」
「好吧。」
於是，就這樣約定了，今天他會到我家來。我有點高興，他會來，我會見到他，他還會幫忙，我有點時間跟他一起。想著想著，一整晚都沒有睡覺。
早上十時三十分左右，電話響了。
「喂？」
「喂？」是他。「我現在過來，大概十一點半就會到。」
從前跟他一起，他就不會準時。約了我正午吃午飯，十二點半才會到，我習慣了，大概這一次也要正午才會到。
十一點二十五分，電話又響起了。
「喂？」又是他。「我在你家樓下，現在上來。」
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，這是他第一次準時。為什麼這麼準時的？我又開始想了一些無聊答案給自己。
他沒有什麼改變，跟從前一樣，還是那樣一臉孩子氣，跟我喜歡的他沒有分別，身上還穿著我買他的鞋子，我買他的牛仔褲。不同的是手上的指環，女朋友問的嗎？我真是有毛病了…
「我約了人吃午飯，拿了劍就走了。」他說道。
我呆呆的望著他。「你不是說幫我忙嗎？」
他沒有回答，笑了一個。我的失望馬上湧出來了，臉上的微笑消失了。「你很自私。」
他沒有望著我，說：「是的。」
我沒有在留在客廳，靜靜的走到我的書房去，繼續收拾。心跳亂了，有點熱熱的，他要說這樣的話嗎？要告訴我多見我一會，也會不舒服嗎？眼眶有點濕濕的。不可以，不可以這樣的，不要再想了。
「我想要一條繩子。」
太好了！我的精神都集中在這句話上，沒有再想了，也就拿了繩子到客廳給他。
他的手提電話響起來了，他一邊把他的劍包起來，一邊接聽了電話。跟他一起的時候，我們買了相同的手提電話，就連電話號碼也只差一個號碼，其他全部相同。分手的時候，他改了電話號碼；現在，就連手提電話也換了。
「喂… 是的… 你在小息嗎？嘿，小息的時候打電話給我，給人家發現了，你就有麻煩了… 好吧，知道了，午飯才打給我啦… 掰掰。」
大概是他的女朋友吧。我妒忌。
說完了，他就拿起他的劍，說道：「走了，掰掰。」
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，頭也不回。
他就是來拿他的劍，拿了就走。沒有多餘的說話，沒有多餘的問題，沒有做多餘的事。多餘的是我，想得太多了。
我心裡很不舒服，想著想著，又哭了。
但是，我心裡有一點很特別的感覺，跟隨著那柄劍走了。朋友當中，有一個比較了解我的，對我過去的一切都很清楚，當然也知道我跟他的事。這位朋友也讀過了我寫下的事。
有一朝，他在ICQ上跟我說了一些話。
「想不到你也真的會認真起來。」
我沒有立即回應，想了想：的確，自從跟初戀的男朋友分開之後，真的很久沒有認真戀愛了。「我也沒有想過，真的會這麼愛他。」
「愛？」
「對，是愛。」
「用得上這個字了嗎？你一向只會說什麼有好感的，有感覺的，再來就是喜歡。愛？你有多久沒有說過這個字了？」
「忘了。」
「哈，忘了… 忘不了。」
「夠了。」
「有點不明白，你之前的男朋友，有的英俊，有的有學識，有的有事業，有的對你一心一意，你還不是看不上人家，你喜歡他什麼？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他算不上英俊，沒有學識也沒有事業，對我就更不要提了；不過，我就是喜歡他。」
「愛情就是這樣，永遠解釋不了。」
「的確。」
「跟他真的結束了嗎？」
「對。」
「不是還喜歡他嗎？」
「喜歡，不過還是會結束。當靜靜的哭出眼淚，要眼淚掉下來，才知道自己在哭，我還可以選擇不去結束嗎？」
「什麼？」
「之前哭了一場。起初不知道自己在哭，眼淚滴在書桌上，伸手摸了一下臉，濕濕的，才知道自己在哭。」
「記得讀過的一首新詩，聞一多的《也許》。裡面有一這樣的一句：『也許你真是哭得太累。』知道嗎？」
「大概是這種感覺吧。」
「放鬆點，放棄好了。」
「唔。」
我停了一下來，在網上尋找聞一多先生的《也許》。朋友又說道：「要是他那天沒有跟你說過那樣的話，沒有立即離開，跟你閒聊一下，吃過午飯才走，會怎樣？」
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，立刻回答，說道：「我會死得更慘。」突然想起了一首歌，容祖兒的「借過」。
跟老媽的生活還算寫意。
每天，「早上」起來已經是下午三點鐘，那時候老媽還在睡，偶然她早起了，就已經開了電視，一邊抽煙，一邊看午後的劇集，還會跟我談論劇中的細節，好像我會有興趣看下去一樣。
我倒是不介意跟她看劇集，不過我實在不習慣，小時候開始，就不喜歡看電視。電視機只是家裡一件可有可無的傢具，就是有一天它突然消失了，大概我也不會察覺到。
四點左右，我會弄一點吃的，有時候也會去買一點就算了，算是早點好了。六點鐘，是時候外出了。
老媽會跟朋友吃飯，有時會打麻將。沒有事做的話，我也會跟她去。之前，她還告訴我什麼家裡有鬼，我想那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。現在看來，她的精神比我還要好，體魄也比我好，也沒有再說什麼有鬼了，一點問題也沒有。
其實我也不會有事做。我所謂的有事做，就是有朋友約我一起吃飯，或者外出之類，說明白一點，就是去玩。
對，我的生活就是吃，玩和睡覺。﹝青少年請不要模仿~﹞
這幾天，我多數都跟朋友外出。大概八點鐘吃過了晚飯，就會開始活動，去的地方都是一樣，一些只會招待同志的酒吧，做的事也沒有什麼特別，猜拳、抽煙、喝酒、唱歌、留意身邊出現的人、成為身邊的人留意的人… 都是一樣。
今天，有一點不一樣了，我接了一個特別的電話。
「喂！？」酒吧裡吵得很，我說話的時候要特別提高我的聲量。
「喂？呀，又在酒吧嗎？」
「誰呀？」
「你就是這樣，不開心就喝酒，喝醉了就睡。」
「誰呀！？」這個人真麻煩，答的不是人家的問題。
「你沒事嗎？我聽朋友說了你跟他的事。」
「好了！你不說你是誰就算了，我要掛線了！」
「我是阿東。﹝假名﹞」
阿東，一個曾經跟我一起生活的男人，因為喜歡打泰拳的關係，身材高挑而健碩，很有安全感的。不過他是那種沒有學業也沒有事業的男人，唉，一想到這裡就什麼安全感都不安全了。
「是你？」
「你跟他分開了，是嗎？」
「對，都知道了，還問什麼？」
「是關心你吧。我從朋友的口中聽到，你近來過得很不開心。」
「是嗎？」我就是這樣子，就是真的很不開心，也不想跟人家說，更何況那是以前的男朋友。「也沒什麼大不了，都沒關係了。」我一邊說，一邊站起來，走到酒吧外面一個比較靜的地方。
「你搬去媽媽那裡嗎？」
「是的。我搬回『我』媽媽那裡去了。」以前，阿東跟我一起，兩個人的時候，會稱呼老媽叫「媽媽」。
「她的身體沒什麼嗎？」
「沒什麼。」
「唔，明天晚上，有地方去嗎？」
「明天晚上？今天晚上都還沒有完了，這麼快就要想明天了嗎？」
「如果你要到酒吧去的話，我跟你一起好了。」
「我自己去好了，我習慣了一個人。」
「一個人？你不是跟朋友一起嗎？我，也算是你的朋友吧？」
我沒有說話。我不知道他算什麼，舊情人還算是朋友嗎？不知道，不過算了吧。我們當然是朋友啦。」
「那就好了，明天下午，我打電話給你。」
掛線了。
我想起了以前的事，跟他是怎樣認識的，為什麼會走在一起，他跟我說過的話，開心的事，傷心的事，為什麼要分開…
明天的事，明天再說。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多，喝了很多酒，醉了。
醒來的時候是下午五點鐘。真好，又浪費了一天。
手提電話出現「來電未接」，阿東打來了四次，還有一次，不知道是誰。
「又去喝酒了嗎？」老媽看到我離開自己的房間，馬上把我叫停。「唉，不要喝太多了。」她真的很了解我，不會叫我「不要喝了」，只會叫我「不要喝太多」。
「吃過東西沒有？」我問她說。
「不想吃，才剛起來。沒關係的，一會都跟你的阿姨她們去吃飯了。」
我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。
「你呢？你今晚要去哪兒？」
「還不知道。」
「又去喝酒嗎？」
「或者啦。」我看到她的不滿，說道，「不要太擔心啦，我不喝太多就是了。」
我知道，我在說謊。
電話響起了。
「喂？」
「醒了嗎？打過很多次電話給你了。」
「是的，昨晚很晚才回來。」
「又喝醉了？」
我沒有回答。對於人家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，我是不答的。
「算了。」他說，「今晚有事做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一起吃飯好嗎？」
「你喜歡啦。」
「我要九點鐘才下班，不會太餓嗎？」
「可以的。」
「也好，你先去銅鑼灣等我，我下班之後，打電話給你，好嗎？」
「唔。」
阿東的工作是什麼？我不知道。他的生活怎樣？我也不知道。他為什麼突然找我吃飯？我更加不知道。只知道，今晚有事做了。
「有約會了嗎？」老媽問道。
「跟朋友去吃飯。」
「什麼朋友？」
「阿東。」
老媽是知道誰是阿東的。我跟阿東一起的時候，阿東住在我那邊，老媽是知道的。不過，她沒有問我，我也就不會主動跟她說關於阿東的事。就像她從來沒有問我是喜歡男的或是女的，我也就不會主動告訴她我是個男同志。不過，她大概也知道吧。
我記得，跟阿東一起的時候，也發生了一些笑話。
有一天早上，我跟阿東在家裡睡得正熟，一大清早，老媽殺到。我跟阿東一起住的事她還不知道，當然更不會想看到我家裡有個衣衫不整的男人跟我一起了。她一按門鈴，我跟阿東都醒了。
「這麼早，誰呀？」阿東問道。
「是媽媽。」
阿東沒有見過我老媽，聽到她突然出現，眼睛也瞪得呆了。
「沒關係的，她不會把你吃了！」
「我沒有什麼準備，怎麼可以見她！」
「要準備什麼啦？」
「現在怎麼辦？」
「好吧，你留在房間裡，聽到什麼聲音也不要出來，我自有辦法。」
我去開門，老媽瞪了我一下。「這麼久才開門。」
「睡得太好，聽不見門鈴。」
「是嗎？」說著，她向門邊的鞋子看了一下，那是阿東的鞋子。「有朋友嗎？」
「是的。昨晚有個朋友喝醉了，我帶了他回來。」
「唔。我來看你有沒有衣服要拿去洗的。」老媽提高了聲量，看來她已經知道了。「拿了衣服就走了。」
「知道。」
我幫忙把衣服放進洗衣袋，老媽拿過了袋子，高聲說道，「好了，我走了。」
之後，我回到房間裡，阿東呆呆的看著我。「媽媽好像都知道了。」
「世界上沒有不知道兒子在玩什麼把戲的母親。」
「你看她是不是有點不高興？」
「不知道。她就是再開放，也不會想看見一個沒突什麼的男人在我的床上吧。」
老媽沒有問我那天的是誰，不過她有問過我是不是跟朋友一起住。我想就是告訴她也沒關係就跟她說了我跟一個叫阿東的朋友一起住，我沒有告訴她我跟阿東的關係，不過我想她是知道的。
還有一次，老媽生日，她習慣在酒家設宴，以前跟老爸一起的時候，客人可多了，就是什麼遠房親戚都會叫來。我搬走了之後不久，老爸也搬去跟他的那個女人一起，老媽生日就只會叫她的好朋友和一些要好的親戚算了。
「仔仔，今年我生日你跟我去吃飯就是了，不要設宴了。」
「你是擔心錢吧？你不用擔心啦，我還有。」
「留給你自己用啦，不要浪費了。」
「為你的生日算浪費嗎？」
「那麼，就叫你的阿姨們就是了。」
「你喜歡叫誰就叫誰好了。」
「呀！」老媽突然雀躍的叫起來，「也叫阿東來吧。」
「什麼？」
「你跟他都住在一起啦，叫他跟我吃一頓飯也沒關係吧？」
老媽總是這樣子。突然一句話，聽起來好像沒什麼，又好像有點弦外之音。真可愛。晚上九點零五分，跟阿東約定了在一家日本料理吃飯。
「你沒事了嗎？」
「你約我吃飯，就是要問我關於他的事嗎？」
「不是，不過是想知道你怎樣。」
「很好，謝謝。」
「要搬回媽媽那邊的東西都搬好了沒有？」
「還有一些較大的。」
「我明天放假，過來搬吧。」
「那就最好啦。」
「你要搬東西，為什麼不叫我？」
「為什麼一定要叫你？」
阿東拍了拍自己的手臂，得意的笑了一個。「不叫我，還可以叫誰？」
的確，還可以叫誰？「叫搬運公司就可以了。」
阿東只是傻傻的笑著，有點傻氣，有點孩子氣。唉，我在想什麼了？
「我不想你有事，不想你過得不好。你有事，一定要告訴我。」
我沒有說話，只是呆呆的看著他。
「我真的很關心你，你是我最關心的人。」
是嗎？我心裡的感覺很亂。「你是我最關心的人」，阿東說了，「他」也說過。
「他不是值得你記得的人，算了吧。你還有我。」
我真的很亂。「我要去一下洗手間。」
「唔。」
我站在鏡子前面，看著自己。
「你不是剛分手嗎？這麼快又跟別的男人外出，你不覺得有問題嗎？」
「只是跟朋友去吃飯，有什麼問題？」
「你知道的，你對他不只是朋友。」
「是他對我不只是朋友，我沒有想多。」
「沒有的話，你就不用到這裡來跟我說話。」
「告訴我，怎麼辦？」
「什麼？你跟之前的一個不是分開了嗎？跟其他人開始有什麼關係？」
「那麼，我是真放棄了之前的一個了。」
「不是，不是你放棄他，是他放棄你。」
「對。」
我洗了臉，對著鏡子笑了一個。「對了。去，展現你最美最有信心的一面，要他愛上你。」
「對不起。他已經愛上我。」
我回到阿東身邊，開始吃東西，說著笑著，談起了他的新工作，談起了他的感情生活。
「現在做什麼工作？」
「保險從業員。」
「唔？」我笑了起來。「找我是為了買保險吧？」
「不會吧。只是要跟你吃飯，看看你罷了。」
「只是看看就好了嗎？」
「還會有什麼嗎？」
「有拍拖嗎？」
「有。」
「男的？還是女的？」
「女的。」
阿東之前跟我分手，就是因為他跟另一個女生一起。「還是那一個嗎？」
「那一個？不是。跟她分開很久了。」
我點點頭，說道，「跟現在的這個好嗎？」
「不太好。她跟你不一樣，不夠獨立，我沒有時間給她，平日只有跟她通個電話就算了，差不多一個多星期沒有外出了。」
「是嗎？對人家好一點吧。」
「還是不知道怎樣跟她相處。」
「這個我也不會，要是我知道的話，很多事就不會發生了。」
他已經有一份安定的工作，一個保險從業員，還有一個女朋友。
他找我就是為了跟我吃飯？我不信。
「吃飯之後有地方去嗎？」
「沒有。你有地方想去嗎？」
「陪我去喝酒好嗎？」
「也好。很久沒有到酒吧去了。」
晚飯在愉快的氣氛下過去了，之後我們到酒吧去了。
一個星期，我會到酒吧三至四次，見的都是同一班人，做的都是一樣的事。
阿東的出現算得上是今日最特別的事了。
酒吧的侍應跟我都很熟，其中一位名叫阿麗。(假名)
阿麗一見我，就走到我跟前，先來一個擁抱，再來一個又一個的吻。不認識我兩的人，大概還會以為我兩是對總人，事實上她是位女同志，這些擁吻不過是社交禮儀。
「呀？新仔上場？」阿麗說道，眼睜睜的望向阿東。
「舊的。」
「那麼，真的跟之前的那一個分開了？」
「我還有選擇嗎？」
阿麗沒有回答，一手拉著我到沙發坐下，主動跟阿東認識了。
「你沒有到這裡來過吧？沒有見過你的。」
「是的，還是頭一次。」
「以後要多來了，阿迪常常來的。」(阿迪就是我，也是假名)
「好。」
我們三個玩了很久，其間也有其他的侍應過來跟我們猜拳喝酒。
「後天是我的生日，阿迪會來的，你也一起來好嗎？」
阿東看了我一下，我沒有什麼表示，他說道，「好。」
「好，這就說好了，你一定要到呀。」
阿東不是那種會喝的男人，我們多喝了一點，他看上去就已經有一點醉了。
三點鐘了，我看他也差不多夠了，也就提議走了。
離開了酒吧，我跟他上了計程車，原來今晚的重頭戲現在才開始。
一上車，才說了地址，阿東一手搭在我的肩上。我沒有反應，還在拉身邊的安全帶，阿東用力一拉，我全個人就掉入他的懷抱裡。他的手指輕輕的撥弄著我的頭髮，另一隻手溫柔的拖著我。
車子每轉一個彎，他就抱得我更緊。
「我們…」我才開口說話，他就把我的話給打斷了。
「就這樣好了。」
就這樣好了，我一直依偎在他的胸懷，他一直抱著我，直到回到家門。
「我送你上去。」
「你不是要上班嗎？」
「只是送你上去，沒關係。」
我點了點頭，突然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，就像跟他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。
大概是開門的時候太吵了，老媽醒了過來。「又這麼晚了？」
「伯母。」
「是阿東嗎？」
「是的，伯母你好。」
「麻煩你啦，要你送阿迪回來。」
「沒有的事，我跟一起吃飯，之後喝了一點酒。」
「又喝酒啦？」
「是的，對不起。」
「算了，有你送他回來就行了。」
「今晚在這裡睡好了。,-
「不用了，謝謝。」
阿東走了之後，老媽跟我說了一些話。
「阿東怎不在這裡睡？」
「明天要上班。」
「也好，正正經經的上班去，也好。呀，下一次要是人家送你回來，你就叫人家睡你的房間，你過來跟我睡就好了。」
「沒關係了，以前他不是也跟我睡嗎？」
說了這句話之後，我有一點後悔，我好像說了一句不應該說的話。
唉，喝醉了。
昨晚跟老媽說的話，叫我有點不安，很明顯這句話就等於跟她說我喜歡男生。我相信她是知道的，不過用不著我去確定。
睡醒了之後，我扮作什麼也不知道，走過她的房間。
「醒了嗎？昨晚喝了這麼多，有沒有頭痛？」
「有一點。」事實上，我根本沒有頭痛，但戲可要演得像。
「去倒杯熱茶喝吧，解酒的。」
「知道。」
「昨天阿東送你回來的，你知道嗎？」
我點點頭說道，「有一點印象。昨晚喝太多，不太記得。」
「他也喝了很多，你就叫他喝點茶好了。」
「知道。」
「你今晚又去喝酒嗎？」
「不去了，去了好幾晚了，今天要好好休息一下。」
「嘿！你也知道自己喝太多了嗎？」
我沒有回應就走開了。我開始懷疑，究竟老媽是否明白我之前說過的話。究竟她是知道，還是不知道，又或者她是知道而扮作不知？大概我的演技再好，也比不上她吧。
「還有，你的電話響了好幾遍，我見你還睡得這麼熟，沒有叫你。」
「謝謝。」
是阿東，他打了一次給我，還留了一段話。「喂，是我，睡醒了就打電話給我，我先回公司一會，之後可以去找你，你還有些較大的傢具要搬，對嗎？」
我想起了，昨晚跟他說好的，要他幫忙搬一些較大的傢具，還是先打電話給他好了。
「喂？」
「喂，是我。」
「睡醒了嗎？」
「對。你還在公司嗎？」
「是的，不過已經可以走的了。」
「不用急，你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吧。」
「可以的了。你吃了東西沒有？」
「還沒有。」
「你先吃一點東西，我大概要一個小時才會到。」
掛線之後，我才發現老媽鬼鬼祟祟的站在我的房門前。
「阿東嗎？」
「是的。我叫他幫忙搬那些傢具過來。」
「那就好了，有他幫忙。」說完了，她又回去她的電視前面去了。
不過短短兩日，阿東已經變成了我跟老媽的話題。大概六點多，阿東出現了。他把那些大型的傢具一件又一件的搬去老媽那邊，其中包括一個六尺長的地櫃，四尺多高的飾櫃，一張床，兩個書架和一張沙發。可怕！我開始驚訝他的力量，尤其當他高舉著書架，等我為他開門，為他按升降機，從沒有把傢具放在地上，真是一頭牛…
搬完了，差不多九點，阿東提議一起去吃飯，我跟他說讓我請客好了。
可能是太累的關係，也可能是習慣了，一上車，我兩就依偎在一起，他的手抱著我，我的頭依靠在他的胸膛，他的臉又靠在我的頭上。我開始問自己一個問題，那個的士司機都看在眼裡，不知是否能接受得了？
晚飯沒有什麼特別的，都是一邊談笑，一邊吃，氣氛愉快。其間，阿東為我去買了香煙，他自己是不抽煙的，以前也不喜歡爬抽煙，我一抽煙，他說多多怨言。可能人大了，接受的能力都大了，他就是不喜歡，也不會說出來。我見他沒有投訴，反而有點不好意思，抽了一根就停了。
阿東送了我回家之後就走了。
阿東走了之後，老媽又來了。
「到外頭吃飯也不先跟我說。」老媽說道。
「什麼？平日不都是一樣嗎？」
「我還以為阿東會在這裡吃飯的。」
「媽，我才是你的兒子吧！」
「哎呀，你們兩個搬家又是一起，外出又一起，喝酒又一起，回來都是一起，我還以為會一起回來吃飯的。」
我沒有說話，老媽已經說了四遍「一起」。
「仔仔，明天留在家裡吃飯好嗎？我來下廚，很久沒有做飯給你吃了。」
「好。」
「也叫阿東一起來吃飯好了。」
「媽，你是想跟我吃飯，還是阿東？」
「都是一樣。」
「一樣？聽說我才是你的兒子。」
「都是一樣了。」
老媽又來了，她的弦外之音真厲害。
下午三點鐘，我如常的起床，老媽卻還在夢中。
我先打了個電話給阿東。
「喂？」
「喂，是我。」
「嘩！沒事嗎你？這麼早的？」
「早一點起來不行嗎？」
「不不不，只是有一點奇怪。」他接說道，「這麼早起來，有事要做嗎？」
「媽媽叫你今晚來吃飯。」
「今晚？今晚不行呀。」
「你不是約了我嗎？」
「是的。只是，我想你大概都十點多才去酒吧的，我之前還有客人要見。」
「那麼，下次吧。」
「你代我跟媽媽說聲好了。」
「唔。但是今晚你要幾點鐘才下班？」
「我想，要差不多十點鐘。你可以先到酒吧去等我。」
「我不想一個人先上去。」
「這樣吧，你先到銅鑼灣，我下班之後先跟你去吃點東西，之後才上酒吧好了。」
跟阿東通過電話之後，我回到自己的書房去，漫無目的地翻翻雜誌，有點無聊。有時候，真的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，活著是為什麼，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吃，玩和睡，一點貢獻也沒有。
真的很悶，原來這樣的生活會叫人想死的。
我開了電腦，在網路上看了一會。
「求職網？」我開始閱讀那些資料。其中有一些工作聽起來很有趣的，我看過了它們的要求，不太苛刻。「我也是時候找些工作吧？」
就這樣，我寫了個履歷表，也寫了好幾封求職信，送了出去。
五點多，老媽起床了。
「早。」
「都幾點了？」老媽問道。
「不過五點多。」
「五點多了？哎呀，昨天還叫你在家吃飯，現在怎能準備。」
「不用庥煩了，叫外賣可以了。阿東要見客，今晚不來吃飯了。再說，今天我有朋友生日，晚上會到酒吧去。」
「阿東跟你一起去嗎？」
「是的。」
「也好，那我就放心了。」
「他不去你就不放心嗎？」
「有人照顧你比較好一點。」
「我比他會喝多了，誰說要他照顧？」
老媽只是笑了一個，沒有接說下去。我換了衣服，為她叫了外賣，之後就外出了。
雖然阿麗是酒吧的侍應，跟我也算是朋友，我打算找阿東之前，先去買她一份生日禮物。
結果，走了好幾家店，也找不著喜歡的，我只好到花店買她一些花，那時候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，我也不是第一次送給女生作生日禮物。不過，當我跟阿東見面了，我就開始有一點尷尬了。
阿東一見我，就為我拿了我的包包，我就只拿著那些花。試想一想，兩個男的在街上走，一個拿了兩個包包，一個就拿了一些花，像什麼？
我不介意人家知道我是男同志，也不介意人家知道我跟阿東的關係，只是我不想人家一看就知我是這段關係裡的「女生」，看上去有一點娘娘腔的，羞死了。
阿東知道我的感覺，只是一邊走一邊笑，一點辦法也沒有。
「你拿花好嗎？」我說道。
「你拿好了。那些花也不算重吧？」
「討厭。」
阿東還在笑，我真想找一個洞，溜之大吉。
吃飯的時候，尷尬的感覺就更強了。
我們選了一家西餐廳，坐的是兩人卡座。阿東自顧自的看著餐牌，我東張西望的看著周圍的客人，其中大部份都在看著我跟他，還有那些花。
點餐的時候，阿東還要作弄我。
「點餐了好嗎？」
我點點頭，說道，「我不太想吃，要一杯咖啡就可以了。」
「好。侍應？」阿東揚手叫道，侍應就向我兩走過。
「兩位，點餐嗎？」
「是的。」阿東說道，他看著手上的餐牌，呆了好一會，然後望向我，我知道他一定又有什麼鬼主意了。「我也不知道吃什麼好，你幫我點好了。你點什麼，我都會喜歡。」
我的臉馬上紅起來，我隨便的點了些吃的，打發了那個侍應。
「你在玩什麼？」我有點生氣。
「沒有，只是你看起來很好笑。」
我皺了皺眉，阿東卻保持著微笑，這個男人真是麻煩，叫人哭笑不得。
不過，之後我可輕鬆多了，不知怎的，我再沒有尷尬的感覺，我開始跟他有說有笑。吃過了晚飯，我們就到酒吧去。
阿麗跟客人的關係都很好，知道她生日的客人都有來，當然其中也有許多是她的好朋友。這些人當，大部份都跟我認識，也知道我之前的男朋友是誰。
他們一看見阿東，就表現得非常好奇，紛紛問起跟我一起的男人是什麼人，是不是我的新男朋友。一傳十，十傳百，不一會大家都知道了，阿東是我的舊男朋友，跟我復合了。
我的心裡突然間多了一個問題，阿東已經有一個女朋友，我跟他算是一對嗎？
算了。我不想去考慮這個問題，就當我們是一對，就當我是魔鬼，搶了人家的男朋友好了。
我把阿東介紹給我的朋友認識，大家開始猜拳，開始喝酒，過得很愉快。
阿麗收了花，吻謝了我，也跟我喝了一杯。
之後，她鬼鬼祟祟的把我拉到一旁。
「你跟他是真的開始了嗎？」
我呆呆的望著她，說清楚點，我也不知道，要怎麼回答好？「大概是吧。」
「那麼，你跟阿浩是真的沒了？」(阿浩，假名，我之前的男朋友，拿走了劍的那一個)
「我就是不跟阿東一起，我跟阿浩也不會有機會了吧？」
「你不愛他了嗎？」
「是他不愛我了。」我微微笑了，拉著阿麗回到阿東身邊，繼續跟朋友們玩。
這一晚，大家都玩得很開心，不停的唱歌，不停的跳舞，猜拳的猜拳，喝酒的喝酒，累了就休息一會，然後又再來。
阿東跟我都喝了很多酒。
六點多了，天也亮了。夜生活紫醉金迷，白天就是完結的座標。
阿東拉著我，步步跌跌的離開酒吧。
上了計程車，我兩又依偎在一起。
雖然我喝了很多，也有點醉意，所謂酒醉三分醒，我還有點意識。
我借醉問了他一些問題。
「你很喜歡我嗎？」
阿東用力的抱了我一下。「唔。」
「以後也會照顧我嗎？」
「唔。」
「那麼，你喜歡我多一些，還是…」我的沒有說完，阿東在我的額上吻了一下。大概如果我是一個天真的人，會以為這是個答案；不過我卻不覺得，那只是一個叫我靜下來，不要再問的訊號。再說，他還沒有說過他還喜歡我。
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爭論，只是安靜的依靠在他的懷抱中。
回到家的樓下，阿東突然說有點餓，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的關係。
我叫他先去買些吃的，再上我家裡吃，
結果阿東先送我回去，放下了包包再去買吃的。
老媽還真厲害，還沒有睡。
「回來了？」
「對。」
「阿東呢？」
「他說要買點吃的，你想吃點東西嗎？」
「我不用了，阿東今晚在這裡睡嗎？」
「不知道。」
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。阿東會在這裡睡嗎？要是他這裡睡，我應該跟他睡嗎？他留下一次，就會有第二次，以後又會像從前一樣。但是他有女朋友，我不該跟他這樣子的。
算了！他又沒有說要在這裡睡，想這麼多幹嗎？
阿東回來之後，先跟老媽打了招呼，然後就走進了我的睡房。
我的睡房還算大，(香港的房子都很小)放了一張雙人床，一張書桌，一個衣櫃，還有足夠的地方放了一台古爭。
「有衣服給我換嗎？」阿東一邊說，一邊拿出食物，放在書桌上，我就拿了一套睡衣給他。
阿東關上了房門，換上了睡衣，再跟我一起吃東西。
一切都跟以前一樣。
我跟他都不介意在對方面前換衣服，他會穿我的睡衣，我也會穿他的，喜歡就吃，不用理會是什麼時候，玩累了，吃過了，就去睡。
就像我跟他從來都沒有分開過一樣。
「你要幾點鐘起來？」
「九點半。」
「什麼？現在差不多七點半了。」
「沒關係，我不用睡太多。」
我拿了鬧鐘給他，說道，「你用鬧鐘好了。」
「你叫我不行嗎？以前也是你叫我的。」
「我醒來的時候，大概過了你下班的時間了吧。」
阿東笑了一個，我想起了一些往事。
以前跟他一起的時候，我有一份工作，他卻還要上學。早上，多數都是我比他先醒來，我會叫他起床，跟他一起換衣服，一起吃早點，然後送他上學，我再上班。我下班回家，他已經在家裡。他不是勤學的學生，每次我回來，他不是在打電玩，就是在玩電腦。有時候，他會穿著一身的球衣，在沙發上睡著。我會換上便服，再跟他去吃晚飯。吃過了晚飯，就在家休息，看看電影，或者聊聊天。如果他有什麼家課沒有完成，我就變成他的私人家課助理，指導他做家課，溫習他的測驗考試。
吃過了東西，我們兩個就去睡。我依偎在他的肩上，抱著他的腰，他也抱著我的肩。
跟從前一樣。早上九點半，鬧鐘響起了。阿東換過了衣服，準備上班去，他走到床邊，靠近我的耳邊，輕輕拍了我一下，說道，「喂，我上班啦，下班才打電話給你。」
「唔。」
有兩天沒有跟阿東見面了，的確我有點想他。
雖然他還是會一天三兩通電話，說的都是「你在哪兒」、「沒有去玩嗎」「「吃飯了沒有」之類的，沒有什麼特別。我就是這樣的人，男朋友不在身邊，總是覺得有點… 不安。沒天都聽到對方說相同的話，又會覺得有點乏味。
老媽還是那樣子，每次見我起床，就問我是不是要跟阿東外出，晚上是否跟他回來吃飯，真的有點膩。
不行了，再這樣下去，我會死的，死因是悶死。
我又開始約朋友外出。
有時候，聽到人家說「沒有人陪我吃飯」，「沒有人陪我去什麼什麼地方」，會覺得不可能。打一通電話，就有啦。
結果，我了打了兩通電話，叫了三個朋友外出吃飯。
一個，是我生意上的伙伴，是個女同志，名叫阿詩 (假名)。大家可能覺得奇怪，不是說我的生活就只有吃，玩和睡嗎？對，不過我還是有一點生意的。我跟阿詩很投緣，初初跟她認識就像對老朋友一樣，什麼都可以談起來，她的作風跟男生沒有兩樣，率真大方，不會婆婆媽媽，我好喜歡她。
那時候，她跟另外一個生意伙伴開了一間廣告設計公司，可是有點合不來，常常跟我吐苦水，我見她對工作認真，生意也有發展的空間，就跟她合作，投資在她的公司，當然我這個伙伴，就只有出錢投資的能力，叫我自己動手動腳做就不可能了。
工作上，阿詩負責設計，我就負責跟進。許多時候，一個計劃都要做上一個月，我的工作包括初期跟客人見面，了解對方的要求，後期跟進，工作的日子就只有兩三天，跟沒有工作差不多，其他的時間就交給阿詩。如果計劃比較大的話，我就要安排其他的工作人員，分配工作，當然最後沒得分配的就只有我了。
另外兩個都是女生，都是我的乾女兒。一個叫阿雯，一個叫阿莉。(都是假名)
雖然說她們是我的乾女兒，我跟她們年紀其實都差不多，她們喜歡叫我「媽咪」就像個花名，沒有什麼特別。不過，我是真的會愛護我這些乾女兒，會關心她們。
我們約定了在一家咖啡店見面。
這家咖啡店很特別，開設在旺角這個人來人往，車水馬龍的地方，卻是個優閒恬靜的好處去。店裡放置了不同的棋，讓人客隨便拿來玩。人客又可以選擇坐在沙發上，咖啡桌旁或者地面上坐墊上，感覺就像回到家裡。
我跟阿詩先到，她跟我說了一遍公事，我總是那一句，「有你在，什麼都沒問題了。如果你要我幫忙的話，就找我。」
阿詩的辦事能力，不容置疑，她能夠把應該由我跟進的部份，都完成了，之後只是跟我說一聲，好讓我知道自己還存在公司裡。真的要跟她說聲，謝謝。
我聽完了公事，開始轉個話題。阿詩跟她的女朋友分開了不久，可是還拖拖拉拉的，說分又不像，說合又不似。再說，她的女朋友，大家都認識的，就是酒吧的侍應阿麗。
我知道她們兩個都還喜歡對方，就是還差一點什麼，不知怎的不能走在一起。
之後，兩個人都分別有了新的開始，不過兩邊都是一樣不開心。阿麗跟她的新女朋友，一天吵吵鬧鬧的，知道阿詩拍拖了，就像神經衰弱的，工作都沒有心情。阿詩也是一樣，跟新女朋友平淡得像普通朋友，一個星期見一次或者兩次，見面的時候就是一大班朋友玩了，喝酒猜拳，一點都不像情人，沒有溝通。知道阿麗有新女朋友了，她跟我說要請一個星期的假，因為她沒有靈感工作。
唉，相愛的，為什麼要受這些折磨呢？兩個女兒到了。阿莉古古怪怪的，笑了一個，說道，「恭喜媽咪。」
我只是笑了一笑，大概她是知道了我跟阿東的事吧。
阿雯跟在後面，沒有說話，垂下了頭。
我知道，一定有事發生了，大概跟她的男朋友有關吧。
「媽咪。」阿雯叫道，聲音一點都說不上起勁，跟平日會對著人家傻笑的阿雯，完全不同。
「怎麼了？又跟男朋友吵了嗎？」對，我是說「又」，因為她跟男朋友吵的頻率，真是密集得要命，要是有一天看到她沒跟男朋友吵了，那一跟是其中一個病了，又或者是喉嚨有問題說不出話，兩個都是嗎？那一定是你自己有問題了。
阿雯搖搖頭。
阿莉接著說道，「媽咪呀，我才剛說了，恭喜您哎！」
我皺了皺眉，不是吧，不要給我猜中，「你… 不要告訴我…」
阿雯點點頭，眼眶的淚水就要掉出來了。
阿莉還是邊笑邊說，「優的，哭什麼呢，是好事，喜事呀。」
我知道阿莉說的都是反話，她跟我一樣不喜歡阿雯的男朋友，就是因為阿雯的關係，才會偶爾跟他吃飯，或者外出，算是應酬他好了。
阿雯的男朋友叫阿介，要形容他真是容易極了，沒有學識，沒有事業，沒有家庭背景，沒有一技之長，沒有健康，沒有禮貌，有的只是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，健碩的身材，滿口甜言蜜語，低劣的說謊能力，叫人家一聽就知他在說謊，不知要拆穿他好，還是扮作不知道好。
唉，造樣的男人，死了也不值得可惜。呀，對不起，我說話太尖酸了，不過這都是真情流露。
「他知道了沒有？」我問道。
「知道了。」阿雯垂下頭來，不敢正眼看著我，大概她也了解到我對阿介的感覺。
「那麼，他有什麼意見？」
「問他也是沒有用的。他就是那一句，留下孩子好嗎？我會好好的對他的，我會負責任的，大概他還不知道負責一個小孩子是什麼意思。」
「如果你跟他在床上會想到這裡就好了。」
阿雯不敢回應，只是垂下頭。
「好了，那是要還是不要？」
「不知道。媽咪，你教我，我是要還是不要？」
「那個是你跟他的孩子，當然要由他們決定了。」
「你也知道，他還是個大孩子，怎麼作得了決定。」
「我從前也跟阿英說過相同的話。」阿英是我另一個乾女兒，諗大學的時候認識的，她也一樣成了個未婚媽媽。那時候她也來問我的意見，我說，「生命本身是無辜的，就連是否能夠留下的權利都沒有，你去考慮要不要這個孩子，就問問自己是否能夠給他幸福，是否能夠負起無條件去愛他的責任，不要因為人家的說話，或是外界的壓力，輕易的放棄他。」
阿雯靜了下來，思考了好一會，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現在他又怎麼會有答案，等自己清靜下來，再去想好了。」
「雖然我有工作，錢根本不夠再多照顧一個人，阿介更不用說了。」
「如果你決定要的話，錢不會是問題。」
「阿介一個月才賺七千多塊，養他自己都成問題了。」
「你還有我。」說了這句話，突然覺得自己還是個男人，哈哈。「你是要的話，我以後不去酒吧，將去酒吧用的錢，留給孩子用。」
阿雯的淚水終於掉下來了，她用力的摟著我的手，我明白她的感受，大家都沒有說話，是為了讓她放鬆一會？還是為這個大家都不想聽的好消息默哀？
「給自己一個星期的時間，好好想一想要不要。」
其實，我真的不想她跟阿介這樣的男人一起，更不想她因為有了孩子的關係，而跟阿介那樣的男人，但是那始終是一個生命，我對生命還有幾分尊重。
「好了，現在不要去想了。」阿詩說道，為我們的默哀畫上句號。
我們開始換個話題，當然我又變成了緩和氣氛的中心了。
「對對對，媽咪好像跟什麼人一起了，對嗎？」阿莉說道。
「不是都知道了嗎，還要問。」
「哎呀，好像叫阿東的，是嗎？」
我點點頭，啜了一口咖啡。
「在哪裡認識的？」
「什麼在哪裡認識的，他是我之前的一個男朋友呀。」
「噢！是回頭草。」
「哼，你什麼時候學了我說話的方式，越來越尖酸刻薄啦。」
「那都是因為我生得像媽媽啦。」
大家都笑起來，我一點都不介意，因為阿雯都一起笑了，看見她笑了，我才輕鬆了。
「媽咪，阿東之前不是因為有了另外一個女朋友，才跟你分開的嗎？」阿雯問道。
「是的。」我接說道，「他現在還有女朋友的。」
「什麼！？」阿莉的聲音可大了，咖啡店裡的客人都向我們望過來。
「你不用這麼大聲的，要全世界都知道嗎？」
「對不起，對不起。」
「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。」
「但是他有女朋友的。」
「有什麼關係？」
「你不介意嗎？」
「怎麼說好呢，我是有一點介意，不過…」
「你不是只為了找一倨人替代阿浩吧？」阿詩突然的一句，叫我不知怎麼回應。
「愛的替身。」阿莉說道。
「我想不會吧。我對阿浩的感覺，已經沒什麼了。」
「沒什麼？我看還有一點點。」阿詩說道。「你跟阿浩分開之後，哭哭啼啼的，就是聽見某些歌，都可以哭起來，這麼快說沒什麼，不信。」
「快？七個多月了，還說快？」
「看！你跟他分開了多久都還記得清清楚楚。」
「媽咪，其實你只是要阿東來陪你過這段日子吧？」阿雯說的話。
我沒有回應，我希望自己不是這樣，不想利用人家去撫平自己的傷口；但是另一方面，我又不能否認剛才的話。
從來，我都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人，怎麼會甘心跟另一個女人去分一個男人？再說，我算是個完美主意者，怎麼能夠接受一段曾經破碎的感情死灰復燃？我喜歡他嗎？還是真的只為了找一個替身讓我平復？
「我看，你遇到下一個你真正喜歡的，你就會放開他。」
「會嗎？但是，現在跟他一起還不錯，他有自己的工作，平日也會跟我通電話。唔… 之前跟他一起去酒吧，也玩得很開心，就連老媽也很喜歡他。」
「跟你通電話，說的都是一樣的話吧，你現在還沒生厭，到你聽夠了，你又會覺得煩啦，悶啦。他有自己的工作，是應該的，以前他跟你一起，因為還是有學生，由你照顧還可以理解，如果現在都還要你照顧的話，你把他沖下馬桶好了。再說，他是跟你一起，還是跟你媽一起呀？」
阿詩真的很了解我，我不想忌的，不想說的，不去想的她一下子都說了出來，現在我知道為什麼曹操要殺了楊修。
「呀？」我突然叫了一聲。
「什麼？」阿詩說道。哈哈，其實那是一個我轉移話題的方法，不太高明，不過還是有人上當。
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。」我說道。
阿雯很了解我的把戲，笑了一個說道，「唉，要去洗手間，還是要去打個電話呀？這麼舊的橋還那來用。」
「不不不，是突然想起，是不是有新上映的電影呀？」
「唉，又來了！」
我了解她們都是為我好，想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，我想，我是知道的，只是還沒準備好去認。
昨天，我發現家了的電器出了一點問題。有一些插頭太舊了，不能用了。
說來有點慚愧，從前一個人住，家裡有什麼電器壞了，我只會叫男朋友處理，就是換一個燈泡，都不會動手。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我是個連電燈泡都不會換的人，怎麼會處理換插頭這麼高難度的事呢？
我第一個想起的人，就是阿東。
「喂？」
「是我。家裡的插頭太舊了，新的電器都不能用。」
「舊的插頭是『圓腳』的嗎？」
「什麼『圓腳』？」
阿東靜了一會。「呀… 那些插孔是圓的還是方的？」
「圓的。」
「那麼你先去買一些新的『方插』，我下班再來換。」
我沒有說話，靜了下來。阿東大概知道我在想什麼，接說道，「算了，我去買好了。」
我就是這樣，對於我不熟識的事物，不會有好奇心，不會有興趣去學。以前跟阿東一起生活，他就已經知道我的為人，也當然知道我不想去買那叫什麼『方插』的東西。
「你什麼時候下班？」
「五點多。」
「你… 一起吃飯嗎？」
「也好。」也好？我是在約會他嗎？
「那麼，今晚我來做飯。」
「好。」
以前跟他一起生活，我不會常常做飯，因為每次下班回家，都覺得很累，還要做飯倒不如在外邊吃好了，所以阿東也不是常常吃到我做的菜。事實上，我做的菜也算不錯，我不敢說很好，但是也有一定水準，一般的家庭小菜是難不倒我的。
跟阿東說好了之後，我就換上便服，到市場買菜了。
老媽今天還沒有起來，我也沒有吵醒她。做菜難不倒我，買菜卻叫人覺得很煩惱。買什麼好？他會喜歡吃什麼？做什麼菜他會覺得特別？打電話問他好嗎？不，要給他一點神秘感。唉，真麻煩。
各位讀者，如果有人做菜給你吃，又沒有問你想吃什麼，請主動告訴人家好了。以前老媽做飯，我倒沒有說過一句「謝謝」，現在真的想跟媽說句，「媽，你做的菜真的很好，每天還選了不同的菜式，真的麻煩您了。」
買菜的時候，接到了阿雯的電話，她問我今晚有沒有有什麼地方要去，我還沒有決定，不過我也叫她一起來吃飯，她告訴我阿介也會來。
我不介意她的男朋友來吃飯，跟他外出的時候，也不會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，那是因為我不想阿雯為難，於是我就跟阿雯說，會做一個阿介會喜歡的菜。
結果，我選了老媽喜歡的咖哩魚，阿東喜歡的菜心炒牛肉，還有回鍋肉炒椰菜，那是阿雯跟阿介都喜歡的。
下午五點，阿雯跟阿介先到了。阿介高高興興的跟我打招呼，還問道要不要他幫忙，我想大概沒有必要了。
五點半，我走到老媽的房間去，老媽不知怎的還在睡。
「媽？」
老媽醒了，半夢半醒的說道，「啊，什麼？幾點了？」
「五點多了，還不起來？」我摸了她的額頭一下，確定了她沒有發熱。
「五點多了嗎？哎呀，怎麼睡了這麼多了？」
「沒關係，我做了飯，今晚一起吃飯好了，阿雯跟阿介都來了。」
「誰呀？」
「阿雯是我的乾女兒，你忘記了嗎？之前跟你說過的。還有阿介，是阿雯的男朋友。」
「啊，是的。」老媽坐直了身子，說道，「阿東呢？來吃飯嗎？」
我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，阿東，阿東，阿東變成了我跟老媽的話題了。「來。」
「好，那我先起來。」
我開始懷疑，除了阿東，我跟老媽還可以談什麼。老媽才剛睡醒，就問起阿東。唉，人家說女生外向，此話當真。
六點三十分，所有的菜都準備好，就是人還沒有到齊。阿東還沒有出現。
「不等啦，我們開始好了。」
阿雯跟阿介都不動，只有我拿起了筷子。
「人家可能加班了，晚一點就晚一點好了，多等一會吧。」老媽說道。
「媽咪，你可以打電話給他問一下，可能他在路上了，多等一會吧。」
「好。」我打了電話給阿東，電話接去留言錄音，我的臉立即黑起來。掛線之後，我再拿起筷子，說道，「是留言，大家邊吃邊等好了。」
老媽知道，我有點不高興，也沒有勉強。
老媽可是個善於交際的人，跟不同年齡的人，都可以溝通，就是面對著阿雯和阿介，才二十多的後輩，也可以邊說邊笑，多多話題的，晚飯的氣氛一下子就緩和過來了。
老媽知道阿雯有了小孩子，更教她有什麼不可以吃，要怎樣小心身體，阿介在旁一邊聽一邊點頭，還跟老媽道謝。
七點十五分，阿東到了。一進來，先跟老媽打招呼，然後就走進了我的睡房，把他的包包放在我的床上，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。
我沒有正眼望他，老媽卻高高興興的叫他坐在她旁邊。
阿東坐下來，我也剛巧吃完了。
我草草的說了句，「吃飽了，大家慢用。」就回到書房去。可是不久，卻又聽見老媽喚我的聲音。
「仔仔，來，倒杯茶給我。」
其實，她可以叫外邊隨便一個都可以，她就是叫我，我知道她的目的。
我到飯廳去，為她倒茶。
老媽見我出來，接著說道，「阿東，工作很忙嗎？這麼晚才到。」
「是的，剛才跟幾個客人見面，所以來遲了。」
「沒關係，下一次先打電話來就好了。」
「知道。」
老媽跟阿東的對話，大概是要說給我聽的。
我倒了茶給老媽，正要回書房去，老媽又來了，「仔仔，你這個咖哩魚味道不錯，就是魚太多骨了，我眼睛又不好，來，你幫我挑那些骨出來。」
我沒有回應，老媽的招式可多了。我乖乖的坐下，為老媽挑魚骨，阿東一邊吃靜靜的吃，一邊看著我，我還是沒有跟他說話。
阿東才吃了一碗，就放下碗筷說道，「好了，我吃飽。」
「這就夠了嗎？」老媽問道。
「是的，我之前跟客人吃了一點東西。」
我沒有反應，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。可是，我的心裡真的很不高興。之前還說一起吃飯，現在又說跟客人吃了東西，既然約好了，怎麼要跟人家去？
阿東站起來，到我的睡房去，開始裝那些插頭，老媽就接著說，「仔仔，好了，夠了，我都飽了。你去看看阿東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好了。」
「大概我是幫不上忙的。」
「你也去看看他好了。」
於是，我就到阿東那邊去。進了房暑，我靜靜的坐到一旁。
「氣我嗎？」阿東說道。
「沒有。」
「還說沒有？」阿東一邊說，一邊將插頭的螺絲鬆開。「我真的去了見客人的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只是吃了點東西，就趕回來了。」
「對，還沒有跟著去喝酒，去什麼地方玩。」
「那些是客人嘛，不好意思拒絕。」
「沒關係，以前你也常常遲到，只是我健忘罷了。再說，我做的菜一定比不上外面的酒家。」
突然，阿東望向我，一本正經的說道，「我覺得你做的菜很好吃。」
男人就是這樣子，適當的時候會變得口齒伶俐，說的都是哄人的話。唉，喜歡男人的，就是會死心塌地愛上這些話，一聽見了就像中了什麼古老咒語一樣，人家說什麼都好相量了。
「其實我今天有點不舒服，不過我也會來，因為是你叫我。你不要氣我啦，好嗎？」
我看著他，沒有說話。
阿東拖著我的手，用力一拉，整個人都落入他的懷中。「不要生氣了。」
「媽咪？」是阿雯的聲音。雖然她也知道我跟阿東的事，但是我不打算讓阿東一直這樣抱著我，我拍了阿東一下，他也放開了我。
「怎麼樣？」我轉過身去，阿雯剛好走進我的房間。
「今晚一起去看電影好嗎？」
我沒有回答，當然我是在等阿東去答。阿東看著我，他見我沒有回答，終於明白我的意思，就說，「好，一起去。」
吃過了晚飯，我到廚房去洗碗，阿東就繼續改裝那些插頭，阿雯跟阿介開了電腦，看看電影的放映時間，老媽就繼續看電視。
過了一會，我聽見老媽在討論劇集的內容，誰在跟她討論？對，是阿東。
我知道，阿東不是常常看電視的，不過還跟得上老媽的對答，我有點高興，他跟老媽合得來。
阿雯告訴了我電影的放映時間，我見還有一點時間，打了一會電玩才動身。其間阿東也加入了，玩了一會，阿雯和阿介都跟他玩得很高興。
突然間，我有一個感覺。阿東長大了，跟工作上的人，老媽，還有我的朋友，都合得來，沒有長大的是我，還是一樣的喜歡發脾氣，要人家哄，像個小孩子一樣，還是那麼稚氣。
「阿迪，是時候長大了。」看過了電影，一行四人有說有笑的離開。我們看的是笑片，只是輕鬆笑笑罷了，沒有什麼好討論的。
時間還早，我見大家都不覺得累，就提議到卡拉OK去。
其間，阿東問了我一個問題。
「近日常常覺得沒有精神，肌肉又有點痛，有什麼湯水好？」
我想了想，說道，「豬肝湯。」
「明天晚上可以煮這個湯嗎？」
「明天晚上？你有空來吃飯嗎？」
阿東點點頭，笑了一個。
「嘿，你可別又遲到，過了吃飯時間，我就不等你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不知怎的，我有點開心。
唱卡拉OK的時候，阿東跟以前一樣，又跳又唱的，旁若無人，我從來不覺得他唱得好，跳舞就更難看了，不過娛樂性還算豐富。
唱了好一會，阿介提議叫一些酒，我們來猜拳。
近日我真的喝太多了，不太想喝酒，再說我的身體其實有一點毛病，醫生要我戒酒，之後我更要進行一個療程，我真的不應該再喝了。
我沒有表示，阿介知道這代表「不」，也沒有再問。
阿東倒覺得奇怪，一個星期會去六七天酒吧的人，今天卻迴避了猜拳喝酒的提議，他也忍不住問起來了，「今天不喝酒了嗎？」
我搖搖頭，說道，「我要戒酒了。」
「戒酒？」阿東微微的笑了，不大相信我的話，「你會戒酒？」
「我的胃有問題，你是知道的。」
「知道，不過你一向都不大理會，不是嗎？」
「現在不同了，我要健康。再說，你也不要喝太多了，對身體不好的。」
「我就是喝酒，都只喝一點點。」阿東笑笑說道，「不過這樣也好，你要戒酒，我跟你一起戒酒，我以後都不喝酒。不過要是破戒了，就要罰。」
「好。」
「那麼罰什麼好？」
「你決定好了，我是不會破戒的。」
「這麼有決心？」
「當然。」
第一次喝酒的時候，我只有兩歲。那時候，老爸帶了我外出，跟他的朋友吃飯，吃飯之前老爸喜歡跟朋友打麻將。那裡只有我一個小朋友，覺得悶了，就在酒家裡跑來跑去，跑得累了就去找老爸，要坐在他的大腿上。於是，老爸一邊抱著我，一邊跟朋友玩。誰知道我突然發難，一手掃去了牌子。
老爸搖搖頭說道，「你一定是跑得太累了，要喝一點東西。」就給我一杯白蘭地。
我想都沒想，就一口喝下了。之後，當然是乖乖的睡了好一晚。
每次老媽或者老爸生日宴客，請來許多老爸生意上的朋友，他們都會鬧著要跟爸媽喝酒。我八歲那一年，老媽生日宴會中，這些客人要請老媽喝酒。那一年老媽做了舍大手術，醫生叫她不要喝酒，老媽就再三迴避，可是還是不成功。我自動的拿起了杯子，代替老媽跟這些客人敬酒，滿滿的一大杯白蘭地，我一口喝了，客人見我少少年紀，也喝下了一整杯，都給面子不追敬老媽。之後每一年，我倒變成了他們敬酒的對象。
十一歲開始，老爸有了另一個女人，跟老媽天天都吵架。一直到我十五歲，情況更壞了，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，每一次吵起來，我就換上便服，一個人到外頭去喝酒。
二十一歲，跟第一個男朋友分手了，每一天晚上就是喝，喝醉了才可以睡。
之後，酒吧更變成了我的另一個家，開心跟不開心都在酒吧渡過，從喝啤酒到紅酒、白蘭地、威士忌，只要是酒就可以倒進口裡，從喝啤酒都會喝醉，到喝上四瓶威士忌，還能清醒的跟人家猜拳，沒有一個酒吧裡的人敢跟我鬥酒。
酒變成了生活的一部份，現在我要戒了，它破壞了我的健康。
我看得出來，阿東真的很高興。從前跟他一起，他就常常叫我戒，現在我真的要戒了，他滿足的表情都掛在臉上。
「沒關係的，以後你有什麼不高興就跟我講，不要再喝酒來逃避。」他拉著我的手，呆呆的望著我，說道，「你有我。」
一時間，我也不知要怎麼反應。
「就像以前一樣，我有什麼問題都有你為我煩惱，幫我解決。我有你。」
我依偎在他的肩上，他隨著卡拉OK的音樂，在我耳邊唱起歌來。
阿雯也依偎著阿介，聽著他唱歌。
阿東的說話一直在我的腦海中浮盪。下午十二點多，我給電話吵醒了。因為沒有來電顯示的關係，我猶豫了一會才接聽，原來是之前我網上應徵的公司，叫我明天去面試。
我半夢半醒的接了電話，隨便在床邊的便條紙上寫下了面試的細節，之後就繼續睡。
四點鐘，終於醒來了。我再看了一下便條，回想了之前那通電話的內容，大概不會有什麼遺漏了，就將便條紙放進錢包。
今天有什麼東西要做呢？呀！要做飯，還要煮湯！真是差不多忘了！
我匆匆忙忙的走到洗手間，梳洗之後就換上便服，到市場去。
外出之前，我先到老媽的房子去，看了她一下，她還在睡。
我先去買煮湯的用料，之後才去買菜。
買菜真的很煩人，昨天煮過的菜，今天不大想再來，卻又沒有想到什麼特別的菜式。
我在市場裡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遍，看過了所有的店，終於決定了，今晚有豆豉蒸肉排，芹菜炒鮮魷，還有清炒唐生菜。
剛買了菜，離開了市場，接到了一通電話，那是阿希。
阿希是我的一個乾兒子，年紀比我少一點，對我可是非常的好。每一個星期他都會去找我，有時候只會坐一會聊聊天，有時候也會跟我吃一頓飯，他放假休息，就會到我家去幫我打掃，就是之前我搬家，他晚上下班之後，還會過來幫忙，我是怕他累壞了，只叫他幫忙搬了一些比較輕型的東西。
雖然他對我很好，又是一個男同志，不過大家可不要想歪了，我跟他是沒有任何其他的關係的，他不會對我有興趣，我也不會喜歡上他。
原因很簡單，他跟我是同類。同類的意思就是，我們都是「零」的。「零」，是同志間對一段同性關係中，女方的稱呼。
「喂？」
「媽咪？」
「噢，怎麼了？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，不用上班嗎？」
「對，我今天放假。」阿希說道，「一會過來打掃一下好嗎？」
「不用了，我還沒有放好所有的東西。」
「這麼嘛…」
「不過，你還是過來好了，今晚我來做飯，你過來一起吃飯好了。」
「也好。你的阿東也來嗎？」
我靜了一會。「你是怎麼知道的？」
「阿雯說的，她說阿東跟你天天都在一起，就連你媽媽都喜歡他呢。」
「我那裡有跟他天天在一起？」
「那就是真的了。」
我的天呀！我一直都自以為聰明非常，一說到阿東，就像個白痴一樣，又中計了。
「那麼，阿東是來還是不來？」
「來，滿意了吧？」
「我來吃飯會不方便嗎？」
「怎麼會呢？你的妹妹跟妹夫都會來的，有什麼不方便？」
「那就是一家人吃飯了，有婆婆，媽咪，阿妹，阿介，還有爸爸。終於不是個單親家庭了。」
「你知道說瞎話的後果是什麼嗎？」
「沒有，我說的句句實話。阿東跟媽咪一起了，就變成爸爸了。」
「我有說過他是你的爸爸嗎？」
「沒有，不過孩子會認出自己父母的。」
「你可不要叫阿東做爸爸。」
「不可以叫嗎？」
「不行，還不過是朋友罷了，再說他也沒有正式跟我說過跟他一起。」
「不是都像從前一樣了嗎？睡都睡在一起了，還要說明什麼？」
「總之，不要叫好了。」
「好吧。唉，還以為終於有個爸爸，原來還是個單親家庭。」
「那麼，你是來吃飯，還是不來？」
「來！」
阿希就是這樣，一說到吃，他一定第一時間說好。他喜歡吃，也很能吃，可是身材卻很瘦削，可能因為他以前是個救生員，經過鍛鍊的關係。
我知道阿希不太喜歡阿東，他知道我跟阿東之前曾經在一起，也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要分手，對阿東是一點好感也沒有，不過他就是會為我高興，只要知道我有了新男朋友，無論那是誰，他一定會高高興興的。
「好，六點半再見。」
我再回到市場去，多買了一點燒肉，大概之前買的菜不太夠用。六點鐘，阿雯，阿介跟阿希都到了，正在打電玩。我到老媽房間去，正要叫老媽起床，才發現她已經睡醒了，還一邊抽煙，一邊看電視。
「醒了嗎？」
「都幾點了，還不起來嗎？」
「來，去洗把臉，晚飯都差不多準備好了。」
「阿東來吃飯嗎？」
雖然有點聽悶了，不過我還是會回答。「是的。」
我的乾兒子之中，老媽最喜歡的就是阿希，一見他就表現得特別高興，問起了阿希的工作，阿希的生活，就這樣聊起來了。
我見老媽也起來了〉山打了個電話給阿東，可是他的電話接到了傳呼機去，我留了姓名和電話，叫他回覆。
六點半，大家都坐在飯廳裡，阿東還沒有到。
「好了，大家開始了。」我說道。
「多等一會好了，可能像昨天一樣要遲來一點。」老媽說道，「他可不像你，人家要上班的。」
「好，你等好了，我先吃了。」
老媽皺了皺眉，見我都開動了，其他人都不敢動，不得不拿起筷子，好讓大家起筷。
我一直沒有說話，大家都靜了下來，老媽又一次運用她的拿手把戲，跟幾個後輩談得興高采烈，大家終於又有說有笑的吃過了飯。
七點多，晚飯都吃過了。
老媽回到她的電視前面，阿希跟阿介去打電玩。阿雯留在飯廳，幫忙收拾碗筷。
「媽咪，你有留飯菜給他嗎？」
「為什麼要留？」
「那麼這些剩下來的，可以留給他嗎？」
我停了下來，看著剩了下來的菜。
「打一通電話給他好嗎？」
我打了給他，可惜，又是留言。
阿雯見我板著臉，也不敢追問，就去了看阿介打電玩。我將剩下的菜都放在鍋子裡，要是他真的會來再說。
晚飯之後，一切如常，老媽又去了看電視，其他的人都在打電玩。
九點二十分，阿東的電話到了。
「喂？」
「唔。」我說道。
「我的電話掉了。」
「唔。」
「你不信嗎？」
「你有兩個電話，一個傳呼機，全都掉了嗎？」我的語氣帶點諷刺，阿東一向都不喜歡。
「之前要開會，不可以打電話給你。」
「五點鐘一直開會，到現在才完嗎？」阿東沒有說話。「你的說謊技巧太差勁了。」
「說什麼謊，我是真的在開會的。」他也有點氣了。
「五點多就留了言給你，一直都沒有回覆，之後打電話給你，又不接。」
「我的電話掉了，怎麼接你的電話？你不信就算了！」
「你發脾氣嗎？是誰說會來吃飯的？誰叫我煮湯的？」
「沒有。」
「你說完了嗎？我要掛線了。」
「喂？」
「怎樣？」
阿東的語氣變了，「有沒有留湯給我？」
「你不是吃過了嗎？」
「還沒有。」
「你跟誰在一起？」
「她。」
「她？」
「她來了接我下班。」
「然後一起去吃飯，還有其他節目。」
「沒有。」
「我不想說了。」
「我先送她回去，之後再過來。」
我沒有說話，掛了線。
我有點介意，有點不安，有點妒忌。要先送女朋友回去，這麼有風度，我該高興嗎？再說，他直接告訴我，是跟她在一起，這麼誠實，我該高興嗎？十一點半，他到了。
像平日一樣，他先跟老媽打招呼，然後將自己的包包放在我的床上。
「喂？」他見我在打電玩，就坐在我的旁邊。
我沒有正眼看他，繼續打電玩。「唔？」
「還有湯嗎？」
「有。」我放下了電玩的控制器，走到廚房去，阿東也跟了進來。
大概，他看到剩下來的菜。「留給我的嗎？」
「你不是吃過了嗎？」
「不，我還沒有吃晚飯。」
「你沒有跟她吃飯嗎？」
「我才接過你的電話，就送她回去，沒有吃。」
我心裡有點高興，又有點不安，高興是因為他可以吃一點我做的菜；不安嘛，他是因為沒有足夠時間，所以沒有跟她吃飯，要是他有的話，他會過來吃嗎？再說，他真的沒有跟她吃嗎？九點二十分到十一點半，兩個多小時空檔，就是吃過了再送人家回去也沒有問題。
問題太多了，問下去又可以怎樣，我不想跟他吵。
我把湯和菜都煮熱，放在飯廳。
阿東吃過了，跟老媽看了一會電視，之後就坐在我身旁，看我打電玩。
我跟他沒有說話，只是坐著。
差不多兩點鐘，大家都說要走了。
阿東換上了短褲，赤裸著上身躺在我的床上。
他沒有穿上衣，展示了一身的肌肉，穿上了短得不能再短的褲子，真的很性感，還要這樣子躺在我的床上，吸引力很大。
可是我沒有被吸引，我不想跟他睡，我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一點距離。早上九時，我在書房裡呆坐著，一邊聽音樂，一邊抽煙。
看了看鐘，也是時候叫阿東起來了。
我走到他身旁，輕輕的拍了他。
「早晨。」他躺在床上看著我，上下的打量了一會。「你沒有睡嗎？」
「唔。」
「怎麼不睡覺？」
我想了想，就是知道答案，還是說不出口。「不要說了，你要遲到了。」
「九點鐘吧了，我還有時間。」
「那麼，起來洗臉好了。」
我想起了一段往事。
以前跟阿東一起，最困難的事就是叫他起床，他是那種九點鐘預算要起來，就得八點鐘開始叫他的人，還得每十五分鐘就要吵他一次，到差不多八點五十分了，就要改為五分鐘吵他一次。冬天的時候還比較容易，只要拿走他的被子就行了。夏天就煩了，又要吵，又要拍。有時候叫了他起來，就算自己沒事做，本來還可以多睡一下，因為都醒了，就睡不下去，只有跟他去吃個早點，算是安慰自己好了。
阿東變了，現在一叫他就醒了。
人大了，生活的習慣改變了。大概，生活上的許許多多都不同了，是不是也得換一個人來相處比較好。
阿東換過衣服，洗了瞼，站在一旁看著我。
「怎樣？」
「沒什麼。」
「上班去了，快。」
我正要送他出門，阿東推著門，呆呆的看著我。「你…」
「什麼？」
他的咀慢慢的接近，我垂下頭來，迴避了。
「你沒事吧？」阿東都停住了。
「沒什麼。」
「我下午打電話給你。」
「好，掰掰。」
阿東有點不高興，大概是因為我沒有給他親一下。
男人，不是每一次你要親的時候，人家就要抬起頭，合上眼，耐心的等待，滿心的驚喜，然後再帶著咀上的餘溫，含情脈脈的看著你，好讓你再來一個。
阿東走了之後，我打算睡一回，可曷不知怎的，一點睡意都沒有，也只好找點東西做好了。
突然間，一個念頭在腦海出現。「我有多久沒有大白天在街上走？」
也好，今天就去逛逛好了。尖沙咀，一個久違了的地方。
真的不明白，店子賣的東西都差不多，每一次說什麼「新到貨品」，也都是大同小異，逛街的人還是樂此不疲的到店子去，還不是相同的東西。
小時侯，我也會去逛的，每一次都會賣一點東西，結果就是賣了許多永遠都不會穿的衣服，或者賣了也不記得的小玩意，到有一天打掃了，才發現它們，還會問誰留下了這些東西在我家裡。
現在逛街就不一樣了，在店外面看過了，沒有什麼吸引力的，就不會進去，就是走進去，也不一定要賣東西，只是想近一點看一看，看過了就算。
走著走著，來到了另一間衣服店。
吸引我的，不是櫥窗的衣服，是店裡的一名店員。
「你好，請隨便看看。」
我微微一笑，點點頭，走到衣架前面，手指不經意的在衣服上掃著，眼睛卻在打量著那位店員。
他的身材高挑，不太瘦也不肥，是我喜歡的類型。一頭及肩長髮，染上了一絲絲的啡黃色，臉色比較蒼白，好一隻典雅的吸血鬼。吸引我的，不單是他的外表，是他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我慢慢走到店子裡面，他一直跟在後面，我隨便拿起了一件襯衣，說道，「這個有我的尺碼嗎？」
「我看一看。」他從我的手上拿過了襯衣，番開了衣領看了一下。
「對不起，請問… 我在哪裡見過你？」
他呆呆的看了我一下，說道，「三樓吧？」
「三樓？」
「酒吧。」
我想起來了。以前我常常到一間酒吧，在銅鑼灣某大厦的三樓，是一間同志吧。
「在銅鑼灣嗎？」
他點點頭，笑了一下。「你不會記得我的，我是那種不會讓人留意的類型。」
「對不起，真的沒有印象。」
「你這麼多朋友，怎會留意到我。」
「你知道我有許多朋友？」
「你以前是三樓的熟客，每一次都前呼後擁的。」
「你會一個人去的嗎？」
「也是跟朋友一起去，不過都是一兩個朋友，不會像你那邊這麼熱鬧。」
「是嗎？」
「你很久沒有上三樓去了。」
「是的，轉了個地方玩。」
「哪裡？」
「都是在銅鑼灣，在另一座大厦的八樓。」
「哦，沒有聽過。下次去可以帶我一起去嗎？」
「當然可以。」
「呀，你等我一下。」他走開了一會，回來的時候，給了我一張紙，上面寫著了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。「打給我好嗎？」
「好。」我點點頭，說道。「呀，我也忘了自我介紹。」
「你叫阿迪，是嗎？」
「你知道我的名字？」
「會不知道嗎？」
我笑了一下，就走了，衣服的事都忘了。
阿祖，他叫阿祖。下午三點，阿東打了個電話給我。
「喂？」
「喂。呀，你在哪裡？」
「我？我去了尖沙咀。」
「逛街嗎？」
「唔。」
「你沒有睡嗎？」
「沒有。有事嗎？」
「沒什麼，只是想打電話給你。」
「哦，那麼，有什麼要說嗎？」
「你在忘嗎？」
「不。」
「不想說話嗎？」
「也不是。」
「今天晚上要去哪？」
「沒有什麼地方要去。」
「下班之後，打電話給你好嗎？」
「好。」
就這樣掛線了。
我有點罪惡感，好像做了一些不對的事，但是又覺得有點矛盾，阿東跟我好像什麼都不是，算得了什麼？我就是去認識新朋友，就是對其他男生有意思，又如何？阿東會介意嗎？他會不高興嗎？
另一方面，我又在想阿祖，他好像留意過我，但是我對他沒有什麼印象，他是個什麼人？他有見過跟我去酒吧玩的人，有沒有見過我之前任何一個男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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